那些年，公安未破的命案

易勝華

今天查了一些“白銀連環殺人案”的資料，不由得想起當年發生在我老家的那些命案來。

老家的縣城非常小，在我讀中學的時候，騎自行車大概十分鐘就可以把縣城遛一圈。那時縣城的人口也就不到兩萬吧，大家幾乎都是熟人，拐點彎兒都能扯上關係。

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小縣城，每隔一兩年都會出現一件驚天動地的命案，而且經常破不了。

比如，某年冬天的深夜，一個開小賣部的老頭被殺死在自己的店裏。公安抓了很多縣裏有案底的流氓小混混，嚴刑拷打，沒有一個人承認，最後只好都放了。有一個小混混跟我家的某個親戚熟悉，放出來後哭着說，在裏面受盡了折磨，差點就挺不住了。

沒多久，又有人被殺了。這次是家大商場，值班的兩個老頭被綁在凳子上，一個死了，另一個被打昏了。沒死的那個被列爲重點懷疑對象，受了二茬罪。可他也是堅決不承認殺人，公安只好作罷。

隔了一兩年，又有一家小賣部的老闆被殺了。這個老闆跟我家還挺熟的，算是世交。由於夫妻關係不睦，外面還風傳是他老婆找人殺害丈夫的，故意僞造了現場。好在後來破案了，兇手很快槍斃了。現在我有些懷疑，那個人是不是慫蛋，實在熬不住刑訊，乾脆認了這個屎盆子了。

縣城雖小，命案不斷，人人自危。那時我還在讀書，沒做律師，不瞭解更多的案情。等我做了律師，這種無頭命案反而變得很少了，幾乎絕跡。可能是因爲掙錢的路子更多了，也可能是科技更發達、偵破手段更先進了，也許是因爲馬路上的監控多了，殺手們不敢輕舉妄動。

小縣城的命案仍然是有的，比如鬥毆致死，比如荒郊野外的搶劫、強姦殺人，大多能及時破案。入室盜竊的也不少，這些幾乎都破不了。

縣城一個熟悉的法官曾經對我說，他住六樓，睡在家裏，半夜一個小偷把他放在牀頭的手機給偷走了。法官一副惡狠狠的眼神瞪着我，似乎是我偷走的，搞得我莫名其妙。我立馬就知道他爲什麼瞪我了。我是律師嘛，給犯罪分子辯護的，不就是同夥嗎。

做律師以來，我爲一些命案做過辯護。凡有疑點的，我總是據理力爭，迄今爲止一個都未殺。要麼釋放，要麼死緩，要麼遲遲不判。這也是司法的相對進步吧。

然而，有些時候我也在拷問自己：他們到底是不是真兇?種種跡象表明，他們很可能就是兇手。但是，也有跡象表明，真兇可能另有其人。我只是將另一種可能性呈現出來，動搖了法官的殺心。

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，因爲我不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樣。

2018年3月31日北京